闻夫画之有形乎？在镌描深抹，妩媚刚劲，勾勒逼真，点睛而栩栩脱纸也。闻夫画之有色乎？在浅垛繁染，富贵野逸，萃彩自然，着光而荧荧攫神也。形色兼备，后可称工焉。然夫绘事之妙，画道之诀，岂以工而遂止邪？刻工而情薄，缕精而味寡，是谓流于俗而囿于古，得于手而失于心哉。西施之真，怜乎蹙眉；婴宁之纯，亲乎粲齿。此美人之情味也。苏子之竹，萧飒欲隐；山人之鸟，孤癯恐语。此画者之情味也。甲午中秋，余得沉香山馆主人赵兄夜白惠寄画册。其师承大风，法溯宋元，于花鸟山石之水墨写意，尤喜兰荷。亭亭娟净，幽幽清寂。聆之若吟，似有似无；嗅之若淡，如惘如惜。观其题诗，却疏野俊造，意必求远，不落古人窠臼也。唏嘘！余识夜白不知于何时哉，余语夜白向以寥寥哉，余揣夜白终渺乎其貌行哉！然睹其画，霍然闻蜀山卓鹤，羽洁唳远，天风徐来，敛翅欲飞；又恍见锦水玉树，临案濡墨，檐花沾肩，笑而不拂。是耶知矣！唯性之所宅，故真取而不羁。控物之自审，必率得而相期。古人云但见风流，不著文字；余今亦但解情味，不耽画事矣。
詩曰：
荷塘八月翠衣敝，展纸忽泻紫微气。
恍是凌波仙子来，翛然擎伞回眸霁。
羞偏两髻拢焰明，并依颀身倒刺细。
旁有公孙顾盼嫣，裙翻蝶舞正操器。
发零颊红疑过风，唇翘又逞朱笔丽。
暗香惘存留白间，淡入尘梦浮水逝。
水面揉开叶如云，欲流不流聚氤氲。
浓抹浅收凝太素，犹思雨后貌添醺。
吹叶惟恐鲛泪坠，妙技于今始得闻。
咦！
王冕痴摹终悟像，大千遗风君不让。
左将尺幅右饮杯，画角描眉且相忘。
我抚墨荷似动情，诗画入境在心生。
不必远觅唐和宋，捧图便知意所倾。
道契还怜玉垒雪，肯独迥照今宵月？
夜寒千里愧疏询，但惊白露幽复澈。
——唐破虜